聯合會杯(6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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聯合會杯(6)
球與拍相撞的聲音傳至簡心耳膜時，她就知道，結束了。
網球沒有擊中拍面，而是撞在拍框上，彈出場外。
只差一點，只差那麽一點點。
中國隊以兩分之差，再一次遺憾地與出線失之交臂。
簡心不想在鏡頭前落淚，強忍淚水與對手握手後，慢慢走向自己的隊伍。
她看見譚婧玲向她伸出雙手，似乎想擁抱她。但譚婧玲的人就像沒有持穩的鏡頭那樣，在她視野中搖晃不定。
旁邊的簡宏唇形開合，似乎在說著什麽。她努力辨認他的聲音，想確認爸爸是在批評還是在安慰，但她完全聽不見。
然後她眼前一黑，倒了下去。
網絡轉播到比賽結束就終止了，沒有播出賽後的內容，因此包括歸奕宸在內的場外觀眾，都只看到最後一球的失利，無人知曉帶病堅持打完最後一場比賽的簡心，因為體力透支、昏倒在了球場上。
簡心被緊急送到醫院，輸上液後才蘇醒過來。經檢查並無大礙，但醫生仍建議留院觀察一晚。
雖然輸掉比賽很難過，但簡心覺得自己已竭盡全力，戰鬥到最後一秒，沒給中國隊丟臉。她第一次沒有因為輸掉比賽後悔、內疚和自責，心無掛礙地好好睡了一覺。
然而她不知道，就在她還在醫院觀察病情的這一晚，國內的網絡輿論風雲突起。
球迷對聯合會杯的失利非常失望，在網上表達對教練和隊員的不滿，質疑簡宏排兵布陣的策略失誤，尤其最後一場比賽，簡心明明打得十分吃力，為何卻仍堅持用她替換倪念？
有人譏諷：“因為倪念沒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爹。”
這話瞬間引爆了網絡輿論。
在扒出簡心和簡宏的關系之後，仿佛一切都隨之“真相大白”了。
有人鄙夷：簡心明明打得稀爛，卻非要借著他爹擠進聯合會杯，是為了給自己履歷貼金。
有人懷疑：簡宏以權謀私，不僅排擠倪念捧自己女兒上位，還強迫星辰俱樂部出錢出力為簡心組建團隊，不然星辰為什麽會看上這個水貨？
一夜之間，輿論迅速發酵，比之前大連站那次更加來勢洶洶。簡心和簡宏成為眾矢之的，網民把炮火集中在他倆身上，各種口誅筆伐鋪天蓋地地淹沒了簡心的微博，連簡心粉絲的回護都被壓了下去。各種蹭熱點的“內幕”、“隱情”、“大揭秘”也隨即被炮制出來博取流量，甚至連簡心在慕尼黑站化妝上場的舊事也被翻出，說她只會靠臉吃飯，卻沒有人提及她在那一站的奪冠佳績。
這個時候，真相反而無人問津。盡管歸曉星很快以星辰的名義做出澄清，網友卻不買賬，反倒冷嘲熱諷：“‘國隊關系戶’沈不住氣了？”，“星辰要是被脅迫的就吱一聲。”
歸曉星連夜聯系自己認識的媒體幫著發聲，可惜他們的影響力都不夠大，事態仍然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。
簡心入院時沒帶手機，第二天回到酒店才看到網上的言論，又委屈又憤怒。她能忍受自己挨罵——畢竟確實是她輸了比賽，她認——但他無法忍受簡宏被詆毀，當即就要發文回擊，被簡宏制止。
簡宏說：“運動員也是公眾人物，遇到誤解和抨擊是難免的。不要過於在意別人說什麽，你要做的，是做好你自己。”
他自掏腰包擺了一桌答謝宴，向全體人員表達感謝。
席上，他對姑娘們不吝褒獎。他說，雖然結果有一點惋惜，但姑娘們打得都很棒。如果說責任，責任在他，是他賽前考慮不夠周全。
有一位年輕教練，為了這次比賽沒能陪在即將生產的妻子身邊。簡宏說他代表隊裏向每一個姑娘和每一個小夥子說聲感謝，向他們的家人說聲對不起。比賽雖然失利了，但每一個人都付出了很多，無愧於祖國。
說到動情處，簡宏忍不住哽咽。
簡心想，她爸為了這個比賽，真的是傾盡了心血。
隊伍在新德裏休整一日後，返回北京。
在飛機上，譚婧玲告訴簡心：“你昏倒之後，歸奕宸給我打過好幾個電話問你的情況。”
簡心差點咬住舌頭，“他、他給你打過電話？”
譚婧玲：“那會我只顧著你，沒看手機，從醫院回來才看見他的電話。我問他什麽事，他說給你打電話你沒接，他有點擔心，只好來問我。”
正準備睡覺的倪思摘下眼罩，“他給我也打過。”
“你也、也？！”簡心話都不會說了。
倪思：“也是問你怎麽回事，怎麽大家都不接電話了。”
簡心也不知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膽戰心驚，小心翼翼地看向包莎莎。
包莎莎眨眨眼，“我沒有。”
簡心顫巍巍松了口氣。還好，不是全員。
包莎莎：“因為他沒有我手機號。”
簡心：啊噗！
簡心也是後來才看到歸奕宸的來電的。當時她人在醫院，沒接到電話，歸奕宸換微信詢問：電話沒人接，是不是有什麽事？不久之後，又追來好幾條微信，詢問她身體怎麽樣，顯然是已經得知她累昏的事，字裏行間能看出他的焦灼。
那時簡心還以為是簡宏說的，等拿到手機，便回覆說已經出院了。
緊接著歸奕宸的視頻就撥了過來。
雖然因為他當時正在辦出院手續，兩人沒聊太久，但簡心心裏還是甜甜的。
不過歸奕宸給其它隊員打電話的這段插曲，他並沒有提及。
這會聽姐妹們一說，簡心不禁想入非非：他不會擔心她擔心到給所有認識的人挨個打過電話了吧？
譚婧玲好奇，“你和歸奕宸，什麽情況啊？”
包莎莎犀利的眼神嗖地射過來，“簡小乒，警告你喲，不許搶我的偶像！”
這下連八卦絕緣體倪思也驚訝了，“你……和歸奕宸？”
簡心耳根子發熱，如果真有情況就好了，她十分願意出任緋聞女主角，可惜……
“歸奕宸和我爸不是一個省隊的麽，他照顧我一點，是看我爸的面子。”她澄清。
譚婧玲：“噢。”
倪思：“噢。”
包莎莎：“噢。”
三個人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理由，各自轉頭，繼續睡覺去了。
簡心：……好歹也質疑一下吧？
飛抵北京，四個姑娘在首都機場兌現了新德裏那個延期的擁抱，依依惜別。
譚婧玲需要去醫院繼續推遲的治療，倪思和包莎莎將奔赴WTA下一站的賽場。
即使在春節，職業球員也無法停下征戰的腳步。
簡心被獲準放個短假。她準備回家過年，好久沒有見到媽媽和爺爺了，很想他們。
不過在這之前，她得先回珠海一趟。
宋鳴已經說服歸曉星同意他加入星辰，擔任歸奕宸並兼任簡心的體能教練。簡心和皮埃爾、宋鳴、卞帥約好，節前碰個面，商量一下節後的訓練和參賽計劃。
她正打算告訴簡宏，卻聽她爸說：“你馬上跟我回家一趟。”
簡心詫異，“你不是要回隊裏匯報嗎？”
簡宏隱藏了好幾天的焦慮和憂心在這時才終於顯露出來，“我請假了。你爺爺，情況不太好。”
簡心爺爺長期身體不好，前幾天半夜突然病重，被緊急送往醫院。簡心媽媽打電話來就是說這個事，並說老爺子特別想見簡宏一面。
但簡宏沒法撂下比賽和團隊不管，只能強忍掛念和擔憂，把父親交給妻子。他沒跟任何人提起，只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掉過幾滴眼淚，擦幹後又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比賽之中了。
簡心心急如焚，顧不上跟團隊一一解釋，只跟歸曉星說了下，請她代為轉告，就隨簡宏飛往大連。
＊
此時在星辰的歸曉星也是一腦門官司。
聯合會杯的輿論風波尚未結束，輪椅網球隊又瀕臨解散。
之前已經接連有隊員離開，今天連平素最老實肯吃苦的劉昊澤也來找她說，春節回家後，他不打算回來了。
輪椅網球隊是歸曉星從市網球隊接手過來的。市隊能給球隊的支持杯水車薪，這些年全靠馬教練一個人東拼西湊、勉力支撐，去年實在難以為繼，他不忍心看著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球隊就這麽解散了，搖著輪椅找到歸曉星。歸曉星和他長談之後，毅然決意接手。
球隊搬進星辰那天，她當著全體成員——統共也只有五個人——的面承諾過：以後球隊的所有開銷星辰都會一力承擔，她會好好把球隊經營下去。
言猶在耳，而現在隊員卻快要走光了。
“我知道前段時間因為俱樂部對接上的問題，你們新的比賽專用輪椅沒能及時到貨。”歸曉星看著瘦高的少年人，溫言解釋，“這是我的疏忽，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，新輪椅節後就能用上，是為你量身定制的，特別合適。”
劉昊澤低著頭，目光盯著辦公室的地板，“退了吧，浪費錢。”
歸曉星感到一陣失落。
她為輪椅網球隊做了很多規劃，除了從國外進口新輪椅，還準備帶孩子們去國外訓練和參賽。但這句“退了吧”，讓她不禁懷疑，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？
“來，你坐，”她說：“咱們聊聊。”
劉昊澤：“不用。”
歸曉星猜他這句“不用”，是說“不用坐”，也是說“不用聊”。
她盡量用知心姐姐的語氣問：”能告訴我為什麽嗎？身體原因？家裏的經濟原因？俱樂部有人欺負你？”
一連問了好幾個理由，劉昊澤只是搖頭。
他性格沈悶，話不多，大多數時候歸曉星也好，馬教練也好，都猜不透這孩子在想什麽。
她換了個策略，“你要退隊的事，你爸媽知道嗎？聽說你爸媽很支持你打球，為了給你提供好的訓練條件，一直在老家辛辛苦苦地種地，他們一定很希望你能打出個名堂。你說放棄就放棄，想過你爸媽會有多失望嗎？”
劉昊澤：“回家我會和他們說。”
這油鹽不進的態度讓歸曉星深感無力，“這樣吧，你先回家好好過個年，這件事年後再說。”
她把劉昊澤送出辦公室。
出了門，見宋鳴抱臂靠在門邊的墻上，手裏握著個卷成卷的文件，無聊地一下一下打著肘彎，也不知站多久了。
看見歸曉星，他才站直身體，向他粲然一笑。
“幹什麽？聽墻角啊？”歸曉星轉身回辦公室。
宋鳴跟進來，坦然承認了他的聽墻角行為，“劉昊澤那小子，需要我出馬嗎？”
“還‘出馬’，打架啊？”歸曉星靠坐在辦公桌邊上，“有正事沒有？”
宋鳴從善如流，展開手裏的文件卷，“這個協議，薪酬條款和業內平均標準差太多了吧？”
歸曉星歉然，“薪酬是低了些——”
“是太高了。” 宋鳴糾正。
歸曉星卡了下殼。
宋鳴薪酬是從歸奕宸的比賽獎金中提成，他說：“這個提成比例比業內高很多。奕宸是你家抱養的嗎？你這麽剜親弟弟的肉不心疼啊？”
“奕宸現在的獎金和一線球員還有差距，我只能提高提成比例盡量補償你。即便這樣，你的薪酬還是比之前低。”
“我說過，我回來不是為了錢。”
歸曉星正色說：“你可以不講錢，但是星辰有星辰做事的原則。你具備怎樣的價值，就應該支付你怎樣的薪酬，這是星辰、也是奕宸應該遵守的職業道德。不光是你，其他人也一樣。而且奕宸也同意的。”
“如果我不同意呢？”
歸曉星感覺他倆是不是身份顛倒了，頭回遇到老板極力多給錢、員工極力嫌錢多的事。
她嫣然一笑，“我記得蓋文那裏還有備選名單來著。”
說著她作勢要抽回協議，被宋鳴一把擋住，“簽！我簽！”
歸曉星揚起手讚賞地拍了拍他的頭，“乖。”
她原本是習慣性地像以前在隊裏那樣安撫安撫小土狗，但在手掌觸到他時，他目光陡然一變，有剎那間變得熾烈如火。仿佛她拍掉了他原本就不怎麽想偽裝的一張薄薄的紙面具，露出下面大型狼犬的本質來。
這目光讓歸曉星忽然意識到一個此前她始終忽略的問題：眼前的人，是一個從身到心都完全成熟的男人。
而她剛才的舉動，仿佛在撩他。
她有點尷尬，胡亂找了個話題，想把自己失當的行為遮掩過去，“那個，聽奕宸說你把你妹妹接過來了？”
“是啊，”宋鳴又恢覆平素那種隨性的樣子，仿佛剛剛只是歸曉星的錯覺，“準備在珠海長期待下去，在這成家立業。”
“成家？你有對象了？”
宋鳴盯著她，目光炯炯。
歸曉星忽然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祥之感。
“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，”宋鳴開口，“喜歡很多年了。可是她還不知道。你說，我要不要跟她坦白？”
他每說一句，就向前移動一小步，三句話說完，他已經站在距離歸曉星極近的地方。
她高跟鞋的腳尖觸到他的小腿，他的膝蓋挨著她的膝蓋。
歸曉星感覺自己的心臟像踩了油門。
她莫名其妙地想：我慌什麽？說的又不是我。
然而下一刻，宋鳴驀然朝她傾身過來。
他緩緩靠近，越來越近，越來越低，眼看就要上演一場“桌角咚”。
歸曉星迫不得已往後仰，再往後仰。
“叭”，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撐住了辦公桌。
她心中狂喊：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？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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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隊以兩分之差，再一次遺憾地與出線失之交臂。
簡心不想在鏡頭前落淚，強忍淚水與對手握手後，慢慢走向自己的隊伍。
她看見譚婧玲向她伸出雙手，似乎想擁抱她。但譚婧玲的人就像沒有持穩的鏡頭那樣，在她視野中搖晃不定。
旁邊的簡宏唇形開合，似乎在說著什麽。她努力辨認他的聲音，想確認爸爸是在批評還是在安慰，但她完全聽不見。
然後她眼前一黑，倒了下去。
網絡轉播到比賽結束就終止了，沒有播出賽後的內容，因此包括歸奕宸在內的場外觀眾，都只看到最後一球的失利，無人知曉帶病堅持打完最後一場比賽的簡心，因為體力透支、昏倒在了球場上。
簡心被緊急送到醫院，輸上液後才蘇醒過來。經檢查並無大礙，但醫生仍建議留院觀察一晚。
雖然輸掉比賽很難過，但簡心覺得自己已竭盡全力，戰鬥到最後一秒，沒給中國隊丟臉。她第一次沒有因為輸掉比賽後悔、內疚和自責，心無掛礙地好好睡了一覺。
然而她不知道，就在她還在醫院觀察病情的這一晚，國內的網絡輿論風雲突起。
球迷對聯合會杯的失利非常失望，在網上表達對教練和隊員的不滿，質疑簡宏排兵布陣的策略失誤，尤其最後一場比賽，簡心明明打得十分吃力，為何卻仍堅持用她替換倪念？
有人譏諷：“因為倪念沒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爹。”
這話瞬間引爆了網絡輿論。
在扒出簡心和簡宏的關系之後，仿佛一切都隨之“真相大白”了。
有人鄙夷：簡心明明打得稀爛，卻非要借著他爹擠進聯合會杯，是為了給自己履歷貼金。
有人懷疑：簡宏以權謀私，不僅排擠倪念捧自己女兒上位，還強迫星辰俱樂部出錢出力為簡心組建團隊，不然星辰為什麽會看上這個水貨？
一夜之間，輿論迅速發酵，比之前大連站那次更加來勢洶洶。簡心和簡宏成為眾矢之的，網民把炮火集中在他倆身上，各種口誅筆伐鋪天蓋地地淹沒了簡心的微博，連簡心粉絲的回護都被壓了下去。各種蹭熱點的“內幕”、“隱情”、“大揭秘”也隨即被炮制出來博取流量，甚至連簡心在慕尼黑站化妝上場的舊事也被翻出，說她只會靠臉吃飯，卻沒有人提及她在那一站的奪冠佳績。
這個時候，真相反而無人問津。盡管歸曉星很快以星辰的名義做出澄清，網友卻不買賬，反倒冷嘲熱諷：“‘國隊關系戶’沈不住氣了？”，“星辰要是被脅迫的就吱一聲。”
歸曉星連夜聯系自己認識的媒體幫著發聲，可惜他們的影響力都不夠大，事態仍然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。
簡心入院時沒帶手機，第二天回到酒店才看到網上的言論，又委屈又憤怒。她能忍受自己挨罵——畢竟確實是她輸了比賽，她認——但他無法忍受簡宏被詆毀，當即就要發文回擊，被簡宏制止。
簡宏說：“運動員也是公眾人物，遇到誤解和抨擊是難免的。不要過於在意別人說什麽，你要做的，是做好你自己。”
他自掏腰包擺了一桌答謝宴，向全體人員表達感謝。
席上，他對姑娘們不吝褒獎。他說，雖然結果有一點惋惜，但姑娘們打得都很棒。如果說責任，責任在他，是他賽前考慮不夠周全。
有一位年輕教練，為了這次比賽沒能陪在即將生產的妻子身邊。簡宏說他代表隊裏向每一個姑娘和每一個小夥子說聲感謝，向他們的家人說聲對不起。比賽雖然失利了，但每一個人都付出了很多，無愧於祖國。
說到動情處，簡宏忍不住哽咽。
簡心想，她爸為了這個比賽，真的是傾盡了心血。
隊伍在新德裏休整一日後，返回北京。
在飛機上，譚婧玲告訴簡心：“你昏倒之後，歸奕宸給我打過好幾個電話問你的情況。”
簡心差點咬住舌頭，“他、他給你打過電話？”
譚婧玲：“那會我只顧著你，沒看手機，從醫院回來才看見他的電話。我問他什麽事，他說給你打電話你沒接，他有點擔心，只好來問我。”
正準備睡覺的倪思摘下眼罩，“他給我也打過。”
“你也、也？！”簡心話都不會說了。
倪思：“也是問你怎麽回事，怎麽大家都不接電話了。”
簡心也不知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膽戰心驚，小心翼翼地看向包莎莎。
包莎莎眨眨眼，“我沒有。”
簡心顫巍巍松了口氣。還好，不是全員。
包莎莎：“因為他沒有我手機號。”
簡心：啊噗！
簡心也是後來才看到歸奕宸的來電的。當時她人在醫院，沒接到電話，歸奕宸換微信詢問：電話沒人接，是不是有什麽事？不久之後，又追來好幾條微信，詢問她身體怎麽樣，顯然是已經得知她累昏的事，字裏行間能看出他的焦灼。
那時簡心還以為是簡宏說的，等拿到手機，便回覆說已經出院了。
緊接著歸奕宸的視頻就撥了過來。
雖然因為他當時正在辦出院手續，兩人沒聊太久，但簡心心裏還是甜甜的。
不過歸奕宸給其它隊員打電話的這段插曲，他並沒有提及。
這會聽姐妹們一說，簡心不禁想入非非：他不會擔心她擔心到給所有認識的人挨個打過電話了吧？
譚婧玲好奇，“你和歸奕宸，什麽情況啊？”
包莎莎犀利的眼神嗖地射過來，“簡小乒，警告你喲，不許搶我的偶像！”
這下連八卦絕緣體倪思也驚訝了，“你……和歸奕宸？”
簡心耳根子發熱，如果真有情況就好了，她十分願意出任緋聞女主角，可惜……
“歸奕宸和我爸不是一個省隊的麽，他照顧我一點，是看我爸的面子。”她澄清。
譚婧玲：“噢。”
倪思：“噢。”
包莎莎：“噢。”
三個人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理由，各自轉頭，繼續睡覺去了。
簡心：……好歹也質疑一下吧？
飛抵北京，四個姑娘在首都機場兌現了新德裏那個延期的擁抱，依依惜別。
譚婧玲需要去醫院繼續推遲的治療，倪思和包莎莎將奔赴WTA下一站的賽場。
即使在春節，職業球員也無法停下征戰的腳步。
簡心被獲準放個短假。她準備回家過年，好久沒有見到媽媽和爺爺了，很想他們。
不過在這之前，她得先回珠海一趟。
宋鳴已經說服歸曉星同意他加入星辰，擔任歸奕宸並兼任簡心的體能教練。簡心和皮埃爾、宋鳴、卞帥約好，節前碰個面，商量一下節後的訓練和參賽計劃。
她正打算告訴簡宏，卻聽她爸說：“你馬上跟我回家一趟。”
簡心詫異，“你不是要回隊裏匯報嗎？”
簡宏隱藏了好幾天的焦慮和憂心在這時才終於顯露出來，“我請假了。你爺爺，情況不太好。”
簡心爺爺長期身體不好，前幾天半夜突然病重，被緊急送往醫院。簡心媽媽打電話來就是說這個事，並說老爺子特別想見簡宏一面。
但簡宏沒法撂下比賽和團隊不管，只能強忍掛念和擔憂，把父親交給妻子。他沒跟任何人提起，只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掉過幾滴眼淚，擦幹後又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比賽之中了。
簡心心急如焚，顧不上跟團隊一一解釋，只跟歸曉星說了下，請她代為轉告，就隨簡宏飛往大連。
＊
此時在星辰的歸曉星也是一腦門官司。
聯合會杯的輿論風波尚未結束，輪椅網球隊又瀕臨解散。
之前已經接連有隊員離開，今天連平素最老實肯吃苦的劉昊澤也來找她說，春節回家後，他不打算回來了。
輪椅網球隊是歸曉星從市網球隊接手過來的。市隊能給球隊的支持杯水車薪，這些年全靠馬教練一個人東拼西湊、勉力支撐，去年實在難以為繼，他不忍心看著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球隊就這麽解散了，搖著輪椅找到歸曉星。歸曉星和他長談之後，毅然決意接手。
球隊搬進星辰那天，她當著全體成員——統共也只有五個人——的面承諾過：以後球隊的所有開銷星辰都會一力承擔，她會好好把球隊經營下去。
言猶在耳，而現在隊員卻快要走光了。
“我知道前段時間因為俱樂部對接上的問題，你們新的比賽專用輪椅沒能及時到貨。”歸曉星看著瘦高的少年人，溫言解釋，“這是我的疏忽，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，新輪椅節後就能用上，是為你量身定制的，特別合適。”
劉昊澤低著頭，目光盯著辦公室的地板，“退了吧，浪費錢。”
歸曉星感到一陣失落。
她為輪椅網球隊做了很多規劃，除了從國外進口新輪椅，還準備帶孩子們去國外訓練和參賽。但這句“退了吧”，讓她不禁懷疑，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？
“來，你坐，”她說：“咱們聊聊。”
劉昊澤：“不用。”
歸曉星猜他這句“不用”，是說“不用坐”，也是說“不用聊”。
她盡量用知心姐姐的語氣問：”能告訴我為什麽嗎？身體原因？家裏的經濟原因？俱樂部有人欺負你？”
一連問了好幾個理由，劉昊澤只是搖頭。
他性格沈悶，話不多，大多數時候歸曉星也好，馬教練也好，都猜不透這孩子在想什麽。
她換了個策略，“你要退隊的事，你爸媽知道嗎？聽說你爸媽很支持你打球，為了給你提供好的訓練條件，一直在老家辛辛苦苦地種地，他們一定很希望你能打出個名堂。你說放棄就放棄，想過你爸媽會有多失望嗎？”
劉昊澤：“回家我會和他們說。”
這油鹽不進的態度讓歸曉星深感無力，“這樣吧，你先回家好好過個年，這件事年後再說。”
她把劉昊澤送出辦公室。
出了門，見宋鳴抱臂靠在門邊的墻上，手裏握著個卷成卷的文件，無聊地一下一下打著肘彎，也不知站多久了。
看見歸曉星，他才站直身體，向他粲然一笑。
“幹什麽？聽墻角啊？”歸曉星轉身回辦公室。
宋鳴跟進來，坦然承認了他的聽墻角行為，“劉昊澤那小子，需要我出馬嗎？”
“還‘出馬’，打架啊？”歸曉星靠坐在辦公桌邊上，“有正事沒有？”
宋鳴從善如流，展開手裏的文件卷，“這個協議，薪酬條款和業內平均標準差太多了吧？”
歸曉星歉然，“薪酬是低了些——”
“是太高了。” 宋鳴糾正。
歸曉星卡了下殼。
宋鳴薪酬是從歸奕宸的比賽獎金中提成，他說：“這個提成比例比業內高很多。奕宸是你家抱養的嗎？你這麽剜親弟弟的肉不心疼啊？”
“奕宸現在的獎金和一線球員還有差距，我只能提高提成比例盡量補償你。即便這樣，你的薪酬還是比之前低。”
“我說過，我回來不是為了錢。”
歸曉星正色說：“你可以不講錢，但是星辰有星辰做事的原則。你具備怎樣的價值，就應該支付你怎樣的薪酬，這是星辰、也是奕宸應該遵守的職業道德。不光是你，其他人也一樣。而且奕宸也同意的。”
“如果我不同意呢？”
歸曉星感覺他倆是不是身份顛倒了，頭回遇到老板極力多給錢、員工極力嫌錢多的事。
她嫣然一笑，“我記得蓋文那裏還有備選名單來著。”
說著她作勢要抽回協議，被宋鳴一把擋住，“簽！我簽！”
歸曉星揚起手讚賞地拍了拍他的頭，“乖。”
她原本是習慣性地像以前在隊裏那樣安撫安撫小土狗，但在手掌觸到他時，他目光陡然一變，有剎那間變得熾烈如火。仿佛她拍掉了他原本就不怎麽想偽裝的一張薄薄的紙面具，露出下面大型狼犬的本質來。
這目光讓歸曉星忽然意識到一個此前她始終忽略的問題：眼前的人，是一個從身到心都完全成熟的男人。
而她剛才的舉動，仿佛在撩他。
她有點尷尬，胡亂找了個話題，想把自己失當的行為遮掩過去，“那個，聽奕宸說你把你妹妹接過來了？”
“是啊，”宋鳴又恢覆平素那種隨性的樣子，仿佛剛剛只是歸曉星的錯覺，“準備在珠海長期待下去，在這成家立業。”
“成家？你有對象了？”
宋鳴盯著她，目光炯炯。
歸曉星忽然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祥之感。
“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，”宋鳴開口，“喜歡很多年了。可是她還不知道。你說，我要不要跟她坦白？”
他每說一句，就向前移動一小步，三句話說完，他已經站在距離歸曉星極近的地方。
她高跟鞋的腳尖觸到他的小腿，他的膝蓋挨著她的膝蓋。
歸曉星感覺自己的心臟像踩了油門。
她莫名其妙地想：我慌什麽？說的又不是我。
然而下一刻，宋鳴驀然朝她傾身過來。
他緩緩靠近，越來越近，越來越低，眼看就要上演一場“桌角咚”。
歸曉星迫不得已往後仰，再往後仰。
“叭”，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撐住了辦公桌。
她心中狂喊：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？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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